《四庫全書》與區域文化研究 作者: 查昌國 2004年2月24日 《光明日報》
區域文化熱持續升溫,是我國近年來一個令人矚目的社會景觀。謂其為社會景觀,主要是因為參與其中者,既有學人,更有政府、企業及各種社會團體。為使這一規模宏大的區域文化研究與開發活動得以健康、持續地發展,無疑要有足夠數量的文獻作支撐。而在我國現存的單部文獻資料中,對全國區域文化研究價值最大者當首推《四庫全書》。 《四庫全書》成書於清代乾隆年間,是我國古代最大的叢書,也是當時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文化巨著。將存目圖書計算在內,《四庫全書》基本囊括了我國十八世紀中葉以前有關區域文化的主要著作。《四庫全書》所以能輯入如此多的區域文化典籍,當然是得益於四庫開館前期曆時6年的全國訪搜圖書工作。當時各省按朝廷訪搜圖書務求全備無遺的要求,把各自州縣志和正史中所列人物所著錄的書籍,列出名冊,加上當地藏書家書目。據此按圖索驥,派專人向本地書商、藏書家、名人之後及知情者逐一查核、訪求。對志乘、書目未載之書也廣為搜羅。搜求中又以漢唐版本、宋、遼、金、元時期的抄本和金石圖譜為搜尋重點。經此搜訪,不僅匯聚了天下區域文化圖書,也把當時存世的曆代孤本、抄本圖書搜羅無餘。據1933年4月國民政府教育部的一項統計,“文淵閣《四庫全書》中尚未印行或已絕版的珍本,約八九百種”,占《四庫全書》所收的3503種(不包括存目)圖書的近三分之一。在這些珍本中,屬於區域文化典籍的占有相當數量。據此可以說,在我國叢書中,保存區域文化典籍和區域文化典籍珍本數量最多者,要首推《四庫全書》。 《四庫全書》保存的目錄學與校勘考據成果,也是今天區域文化研究所需繼承利用的重要文化遺產。其中,《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匯集了《四庫全書》收入和存目圖書的全部提要。通過提要即可知道其中每本書作者的名號、籍貫、經曆和該書內容大要及學術價值。利用它了解《四庫全書》及其他一些古籍的版本信息,內容梗概與學術價值,仍是我們今天常用的方法和主要途徑。另外,四庫館臣對《四庫全書》的每本書都做了校勘考訂,考訂成果附於各書每卷末尾。這些考證對訂正古籍字句、編排錯誤,正確理解原義大有裨益。於區域文化古籍亦是如此,典型的例子是《水經注》。《四庫全書總目》“水經注”條曰,明代以來《水經注》各版本,不僅字句訛錯,層出迭見,亦有脫簡錯簡,妄增臆改闕漏夾雜其間。幸賴四庫館臣精心校勘考訂,方使這本區域文化研究者常備的名著恢複原貌,得以卒讀。四庫館臣上述工作對今天區域文化研究的價值,也就可見想見了。 《四庫全書》對區域文化研究的價值,還表現在對其後的巨大影響上。《四庫全書》刊行後,各地紛紛仿效,興起編輯區域文化叢書——郡邑叢書、氏族叢書、個人專著的熱潮,如趙紹祖輯《涇川叢書》、晁貽端刊《晁氏叢書》、曾國藩印《船山遺書》等。和編修《四庫全書》一樣,各地對所編入叢書的著作,亦詳加校勘考訂。這些叢書是今天區域文化研究的基本資料,溯其編印之所由來,蓋與《四庫全書》的刊行有密切關系。 因此,可以說《四庫全書》的刊行有力地促進了區域文化的發展、傳播與認同。《四庫全書》修成後,乾隆帝即諭示藏於揚州、鎮江、杭州,對外開放。過去深藏官府或散落民間、多數讀書人無法得見的遺文秘冊,“而今可借鈔於官閣”了,此舉極受學人稱道。如果說《四庫全書》對外開放,受惠者主要是全書收藏地所在地區,其影響所帶來的受惠面則是全國性的。在《四庫全書》開放的示範影響下,一些藏書家也逐漸改變了過去藏書不肯輕易示人的觀念,認識到“圖書私諸子孫,何如公諸士林”,於是一些藏書家紛紛開放其藏書樓,“讀者不禁”。《四庫全書》開放及其誘發私家藏書亦“讀者不禁”的連帶效應,大大地推動了地方學術文化發展和區域內的文化傳播。區域文化的發展、傳播又加快了各區域內的文化積澱,亦有力地促進了人們對本區域文化的自覺與認同。王夫之著作在兩湖地區的刊行、傳播對湖湘文化的形成和其民眾認同所產生的巨大作用,就是例證。 今天我們能夠擁有如此豐富的區域文化資源,用於經濟開發和社會組織動員,人們之所以能自覺而有效地用區域文化來構建信任的社區群體和良好的人文環境,無論是文獻的匯聚、整理、積累,抑或是區域共同文化心理與習俗的形成,都或隱或現地受益於《四庫全書》的刊行。近年來,全國各地都把區域文化視為重要資源,予以開發利用。政府利用它塑造區域或城市的品牌,構建可信賴的社區,或以之引導民眾形成恒久而有價值的社會關系,使其成為“信賴社區的群體”。企業利用它提升品牌的文化內涵,培養員工的凝聚力。學者們發掘其現代價值,更有許多人將它作為經濟資源開發利用。這種全方位多領域聯動的區域文化熱潮,不僅有力地推動了區域社會經濟發展,也為我們將傳統文化轉化成為活現於百姓身上的精神意識,轉變為國家、地區的綜合競爭力因子,找到了一個切實可行的實現形式,亦為國人認同中華民族的大傳統提供了一條有效通道,因為大眾總是通過區域文化的小傳統去接受大傳統的。蘊藏了中華民族豐富智慧的《四庫全書》,也有望在目前的區域文化熱中,首先激活其中的區域文化典籍,化“故紙”為推動社會發展的重要資源,為《四庫全書》全部典籍的開發利用,導夫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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